shiro

会爱上在此处绽放的、所有感情的光

mermaid

——他说,他从世界尽头而来。

那是一个没有理性的国度,没有科学,没有技术,没有常理,没有逻辑,没有生老病死,没有自然规律,那里由神明的梦境编制,由子民的幻想构造,由万物的自由组成,那里的黑夜远远长于白昼,那里的真理与荒谬并存。

事实上,这个世界各处都是如此。他说。

这不可能。我摇头。

他笑了,宽容又慈祥,像是面对无知孩童的老者。他扯了扯兜帽边缘,好让它遮挡住自己的半张面孔。于是我看不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了,只能望着篝火投下的光影在他身上跳跃。那是一副结实的身躯,如同一块沉默的巨石。他宽大的手掌上布满老茧,关节肿大,手指粗壮,拇指上套着的古铜色指环几乎要镶嵌进肉里。

他平静地注视着我不断向篝火中添加木柴:“这样很辛苦啊。”

“若不如此,它便要熄灭了。”

“它要熄灭,是因为它不愿燃烧。你应该尊重它的意志。”

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,迷惑地望向他。

他若无其事地在我身旁坐下,然后从包袱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,一边嘀嘀咕咕着什么,一边开始大口咀嚼。大约还剩一半时,他将它丢尽火焰中。火焰忽然窜高,在风中依然旺盛,势头不减,摇曳着明艳的色彩。

我感到惊奇:“你丢了什么进去?”

“我的干粮。”他吞咽下口中的东西,又啜了一口水,“但它自从见过了城镇里的烟火会,便生出了效仿之心,也想要燃烧上三天三夜不停息,因此口味也变差了许多。”

“哦,等一下,”我有些混乱地表述,“那只是没有意识的物罢了…它会有自己的愿望?”

我宁愿相信他刚刚是啃了一口木炭,也不敢相信他的“干粮”奔向了自己期望的未来。这简直是这片大陆最大的笑话,比那些大臣们发表的演讲还要滑稽。

“是啊。”他咧嘴笑着,“它是这么希望的,就像你我。”

我忽然意识到与他讨论逻辑就如同和鱼虾讨论国王新颁布的法律。

 

 

或许一个人旅行了太久,他的倾诉欲比夜间的寒风还要入骨。他平静地注视着我不断向篝火中添加木柴,又开口:“我离开故乡,为了寻找水妖。”

水妖?

那是幻想中的生物,他们有闪烁着磷光的美丽鱼尾,哪怕在最汹涌的逆流中也能敏捷穿梭;他们还有着符合人类审美的端正面容,他们魅惑的歌声亲昵而危险,让最有经验的水手也葬送在他们的水域。

但那只是传说中的生物,他们出现在童话中,游动在梦境里,谁也不会在意识清醒时见到他们。

“你不信?”

“那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。”我含糊地接话,“任何有理性的人都不该执着于此。”

他直直地盯着我,半晌,才吃吃地笑出声:“孩子,这么说,你是见过他们了。”

“不,我不知道。那只是不合实际的传说而已。”我注视着眼前的篝火,它在穿过荒原的大风中颤抖扑闪着,所幸最终没有熄灭。

那难道不是一个幻影吗?那深藏在我记忆深处的傍晚,在海边贪玩了一个下午而沉沉睡去的孩童,在视野的边缘目睹的奇异生物。他们有着人类健美的胸膛和正直面孔,也有着透明精致的鱼鳍和壮硕的鱼尾,他们从海平面上浮现、又从我视野尽头消失。那难道不是幻觉吗?

“你身上有他们的馈赠。”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,有些故作高深地压低嗓音,“孩子,我看到了,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。”

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,篝火中的木柴依旧噼里啪啦地燃烧着,还有风的回声。

“我在寻找他们,许多年。”他轻轻地叹气。

“为什么?为了得到某样宝物吗?”我问。他说我身上有着水妖的馈赠,可我早已在流浪的颠沛中失去了所有。

他不回答。

我自觉无趣,从行囊中抽出书,借着火光阅读起来。

“那是什么?”他很感兴趣。

“是书。”我说。

“书?”他重复地念着这个音节,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情。

或许是因为水妖的话题,我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,于是试图解释道:“它记载着很多知识…万物的定义,世界的规律,前人的见闻,还有处世的道理。”

“那么,它便是束缚你们的枷锁了?”他若有所思,“所以你们才像是僵硬的岩石,满口的'应该如何'、'不应该如何',也不相信哪怕是自己亲眼见过的水妖。”

“孩子,丢掉那些束缚,来我的故乡吧。”

“我们会找到他们的。”他带着笃定的自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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